从那些几何线条组成的图案空间的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，路近都能看见不同的世界形态。
普通人习惯的三维世界在这里只是这些几何线条中的一个点。
点与线结合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几何图形。
这些图形从某个角度看，好像都是立方体，但换一个角度，图形的形状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在这个苍白空旷的地方，所有的几何线条都是银灰色的，闪着淡淡的银光，就像是黑夜里从红外线夜视镜里看见的一条条纵横捭阖的红外线。
路近心里一动，突然关掉了自己戴着的特制眼镜的特殊功能。
果然，他眼前再也看不见那些蔓延在整个空间的几何图形线条，只有一片虚无。
他接着又打开特制眼镜的开关，那些几何图形线条又出现了。
原来这些几何图形线条肉眼根本是看不见的！
但用路近的特制眼镜，虽然模拟了人眼的成像功能，但因为要录制和转播，所以他的眼镜又有机械成像功能。
在这种情况下，他才能看见这个游戏的终极模拟状态。
看来，这个AI的本事还真是不小。
路近认真地端正了态度。
数学是所有科学的基础。
越是高端的学科，数学的重要性越是无处不在。
路近在里面试着走了几步。
他一动，身边那些交叉来去的几何图形线条又发生了变化。
他如同行走在一个黑白构造的万花筒，他的每一步行动，都能在这里得到黑白镜像的倒映投射，可是每走一步，他身边的这些几何图形线条也跟以前不一样了。
就像是数列的排列组合。
他的行动就是变化的矢量。
他的每一步，不仅代表着长、宽、高的变化，也带动了时间和空间的变化。
三维空间之外的第四维，从数学概念来说，可不仅仅是时间。
路近看着眼前的一切，自言自语地说：“如果用解析几何来形容四维空间，是不是更容易？”
“我们习惯的三维空间，长、宽、高可以看做是解析几何里面的三条坐标轴，X轴、Y轴、Z轴，这三条坐标轴两两正交，也就是说，它们互成直角。这就是三维空间。”
路近说完，往前面踏了一步，屏幕上的几何图形线条有一瞬间的凝滞，然后很快形成了新的形态。
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新几何图形，沉默了一会儿，说：“而第四维，就是在这三条坐标轴上多出了一条线，我们可以叫它，W轴。”
“这多出的一条线，W轴，可能是时间，也可能是空间，甚至可能是我们不知道的任何维度。”
“它的出现，让我们在长、宽、高之外，出现了另一个跟我们习惯的空间垂直的方向。”
“形象一点说，就像是电脑上出现一只盒子，盒子里装着一只猫，当我们操作着电脑从上方俯视盒子里的猫的时候，我们就是在从四维空间里看着三维空间。”
“我们可以对这只盒子里的猫做任何事。”
“现在的情况是，这些游戏玩家才是这只盒子里的猫。那是谁正从上方，从电脑外面俯视这些盒子里的猫？”
路近皱起眉头，伸出手，拨弄着那些几何线条。
如果不戴他的特制眼镜，直接用肉眼来看，会觉得他的行动有些荒谬，好像是在凌空拨弄着竖琴，有种机械的美感。
“……如果是这样，从数学角度推算，进入这个游戏的人，不可能找到之前陷在里面的玩家。”
路近下了结论。
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结论，他随手点了两下，拉出游戏的控制面板。
那道大家非常熟悉的苹果Siri的甜美女声又响起来了。
“您好，第XXXXXXXXXXXXXXXXXX号玩家，请问我能为您做点什么？”
路近默不作声，从控制面板上选择了几个参数。
“时间：XXXX年XX月XX日。”
“地点：XXXX。”
“NPC人物：宋海川。”
这几个参数一确定，那苹果Siri女声就变了。
“对不起，您选择的参数无效，请重新选择。”
路近又改了几个时间和地点的参数，但无一例外，都被那道女声给据了。
“玩家被系统判断为恶意攻击，暂时屏蔽，三天之后屏蔽解除，欢迎回来。”
说完，路近眼前的几何线条飞快地转动起来，然后越缩越小，如同LCD电视屏幕上万千像素点一样，最后消失不见。
路近被游戏系统踢出来了。
他摘下头盔，很认真地说：“我得去复习一下高等数学。”
路远、宋锦宁、霍绍恒：“……”
路近当没看见他们石化的脸，说：“这个游戏的数学基础非常扎实，所以它能经受千变万化的变量。”
走过宋锦宁身边的时候，路近停下脚步，好奇地问：“宋所长，你父亲当年的数学成绩很好吗？”
宋锦宁茫然点点头，“我父亲当年是本科学的就是数学，他十四岁就是国际数学奥赛金牌得主了。”
“难怪……”路近喃喃地说，“我想用数学分析一下那二十五行源代码。”
说着就往门外走。
宋锦宁有些着急了，目光晦涩地看着路近的背影，叫住他说：“路上将，那念之怎么办？您不试一试吗？”
路近停下脚步，回头看着他，叹息一声，说：“急是没用的。对方太高杆了，我得好好想想。”
“可是它发布了游戏规则，并且推出大奖，让那五千万玩家的最直系血亲能够进入游戏寻找他们的亲人，难道这些都不做数？”
宋锦宁很是不解。
路远和霍绍恒都是在阴谋诡计里打滚的，他们把那个AI完全看做是人来理解，因此没有什么不适应的。
“宋女士，人会说谎，AI也会。”霍绍恒不紧不慢地说，手里圆圆的金币啪地一声落在桌上。
他伸手扣住，站了起来，从容不迫地说：“……我要去开曼群岛亲自走一趟。”
“你去那里做什么？这个人工智能已经掌控了整个网络，你在哪里对它们来说没有任何关系。”路近摇了摇头，“别做无用功。”
“掌控了整个网络？”路远觉得路近有些夸大其词了，“不至于吧？”
“怎么不至于？”路近几乎冷笑了，“你看看，它能筛选出那五千万玩家的最直系血亲才能登录游戏，你以为它怎么做到的？！”
“怎么做到的？”宋锦宁也好奇了，“难道它能快速检测DNA？”
“错！它不需要自己检测DNA！”路近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游戏头盔，“它靠的是大数据！”
“几亿玩家，数年运作，它早就掌握了方方面面的大数据！”
“你是谁，你在哪儿，你做过什么，它都一清二楚！”
“从这些资料信息里推论出你下一步要做什么，对AI来说就是跟人类吃饭喝水睡觉一样正常！”
“……可是就算有大数据，它知道那五千万玩家的最直系血亲都是谁，可是它怎么确定登录的人就是那些最直系血亲呢？”路远想问题最实际，最注重可操作性。
路近翻了个白眼，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，“虹膜。那个游戏头盔靠扫描人的眼睛虹膜确定身份。——你知道什么叫实名认证？这就是它的实名认证！”
霍绍恒却脸色一变，严肃地说：“那这么说，它早就侵入各国政府和各级医院的数据库系统了？！”
“理论上说，它能做到现在的地步，应该是。”路近耸了耸肩，“但我们的样本库太小，目前还不能得出这个结论。”
宋锦宁松了一口气，说：“从统计学上说，我们只有一个样本，确实需要扩大样本库，才能判断是不是全世界的政府和医院数据库系统都被它入侵了。”
霍绍恒当即做了决定：“我先去检测我国的重要数据库系统，再派人跟几个大国的官方联络。”
“不要用网络发送任何消息。”路近提醒他，“很可能你发的任何消息，都被它监控。”
霍绍恒点了点头，“知道，所以我是派人直接联络，不会用网络发消息或者邮件。”
“……你们都走了，念之怎么办？”宋锦宁想起躺在卧室里人事不省的顾念之，心情很是低落。
“他们在做的事，就是在救念之。”路远轻声安慰宋锦宁，“工欲善其事，必先利其器。他们正在打造他们的‘器’。”
宋锦宁知道是这个理儿，但还是心里有些不舒服，喃喃地说：“如果我能进去就好了……”
她现在是想进去都不能进去了。
接下来的时间里，路近开始不眠不休地拣起高等数学研读。
霍绍恒也终于确定华夏帝国政府系统和各家医院、商业机构的数据库，都被外来不明系统不同程度的入侵了。
他正在带着人紧张评估入侵的范围，和损失的程度。
不过可以确信的是，他们特别行动司的中央控制系统并没有被入侵过，帝国保密程度最高的那些数据库，也没有被入侵过。
就在他们的进展处于胶着紧张状态的时候，网上却不断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。
“有人登录Second Life游戏，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亲人！”
“有人苏醒了！他们家还得到第一份大奖！”
“你知道吗？那个游戏大奖不止一百万！”
“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成功了，他们一家得到的是最高奖——一千万美元大奖！”
“真是羡慕啊！亲人苏醒了，游戏通关了，奖金到手了！——人生赢家，莫过于此！”